谁也没料到这场雨季持续了一百五十天。

    从初春到春末,从初夏到仲夏。

    罕见天日,断断续续的阴雨成为了许多人的噩梦。

    过度湿沉的水分破坏了土壤成分,农作物无法进行有序轮种。

    土地被雨水淋透,作物的根系全都被泡烂了,刚埋下去的种子也没法发芽,因缺少光照,就算发芽也无法存活。

    黑铁大地的首都是黑堡,而黑堡的周边地区都是黑铁之王的直属地。

    伊奥利恩试图推动农业改革,只是缺乏认知经验,所以并未范围性的推广。黑铁王冠之主命令农业大臣选择了多处试点。

    这件事也在黑堡内部引起了较大的讨论。

    有人煽风点火,有人暗自期待,有人疑虑重重。

    但那位正值壮年的王者无视所有阻力,将这项政令强硬的推动下去了。

    他们在去年秋季播种了大麦、燕麦等能耐寒过冬的作物。

    理论上来说,这轮收获只待今年春夏就能见到产量,其结果自见分晓。

    然天不遂人愿。

    这场绵长的雨季突如其来,几乎毁掉了所有的作物,土地颗粒无收。

    受到这种毁灭性打击的并非农业生产,还有黑铁之王的威信。

    这场灾难使得他在民间的名声一落千丈,所有的负面消息全都铺天盖地的席卷过来了。

    乞丐痛恨、农夫诅咒、市民谩骂、贵族不满。

    粮食的压力也随之而来。

    黑堡共有十余万居民,几乎是这个时代最大的城市了,消耗的日粮是海量的,即便是神奥的神堡和教廷的圣城也难以比拟。

    一旦粮食告罄,其后果不堪设想。

    伊奥利恩只得发布募粮令,向整个黑铁大地的贵族征收粮食。

    他派遣使者前往诸多贵族封地,而某些答复却很耐人寻味。

    有人明面答应,暗地拖延;

    有人出言不逊、拒之门外;

    有人诉苦卖惨、家无余粮。

    这次雨季灾害是大范围的,光是黑堡里就有那么多人了,那黑堡周边地区呢?

    罗曼可以大胆预测,这次灾害波及的人口量级最起码也是百万人——是两百万还是三百万就没个准头了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时至三月份。募粮令来到丰饶城,使者前来拜见罗曼。

    天灾人祸对于任何一个封建王国都是一次莫大的挑战。

    罗曼将其视作王朝周期律的一个节点。

    在这个时间里,什么妖魔鬼怪都会跳出来,大地乌烟瘴气,群魔乱舞。

    征服者是人族数百年来最伟大的一位英雄,但征服者王朝的统治确有亡国之兆了。

    单纯的天灾能硬抗,意图颠覆黑铁统治的人祸就没办法避免了。

    罗曼从黑铁使者那边得知教廷在鼓动忍饥挨饿的民众游行,将脏水泼到黑铁之王和亵渎者的身上。

    主教言称亵渎者触怒了诸神,所以诸神降下雨灾的惩罚。

    这一切都是亵渎者的过错。

    尽管矛头没有直指黑铁之王,但民众都在暗暗沉思亵渎者和黑铁之王的关系,后者是否和那位亵渎者狼狈为奸?

    后来从宫廷中暴露的一系列消息,进一步加深了这种印象。

    伊奥三世在力保亵渎者,肯将某位黑铁公主许配给亵渎者。

    至此,舆论的风暴彻底成型。

    忠于黑铁之王的王党不得不出动黑堡铁卫,镇压游行和动乱,结果引发了教廷和民众更强烈的反对,偌大黑堡如今乱成了一锅粥。

    乱,可以乱。

    但不能从黑堡开始乱,那是秩序的源头。

    况且,伊奥利恩会轻易垮台吗?

    征服者家族可不止有黑堡的铁卫,更有一些特殊的高阶单位。

    罗曼知道那不是个无能之人,和怒潮大公在王庭对峙两年,至今仍未妥协,如今他急需外力的帮助。

    罗曼斟酌片刻,准备往黑堡运送五百六十万斤粮食。

    他希望伊奥三世能度过难关,因为那位黑铁之王懂得制衡,能分析利弊,所以没有出卖他。

    他们即便没有结姻亲,那也是事实上的盟友。

    黑铁之王权衡利益,顾全大局,并不敌视他。

    现在到了站队的时候,罗曼也得表明他的立场,否则就是唇亡齿寒。

    罗曼一直很关注粮食问题,这些年也是数着粮食度日的,只要拿出这数百万斤粮食后,剩下的余粮只够他撑到夏天——或者说,最多坚持两三个月,撑到夏收。

    但运输这些粮食够吗?

    也不够啊。

    只能尽力去做了。

    “勋爵殿下,此事就拜托您了。”名叫图索斯的太监总管说道,他面白无须,皮肤松垮,对黑铁王室忠心耿耿。

    戴蒙大人多次提及河谷之王虽然不好相处,但绝非不知分寸。可图索斯阅人无数,期待越多,失望越多,他从不将对人的第一印象放在别人的舌头上,如今一见,顿时大为放心。

    能一口气拿出来这么多粮食,他看得出河谷之王也是下血本了,后者接受册封仅有五年,除非是诸神降临,不然这些就是辛苦积攒出来的家底,换做任何小气或者不那么小气的贵族都肯定拿不出来。

    亵渎者也在害怕陛下倒向教廷那边呐……老太监暗想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罗曼遣人送走来客后,便开始着手安排运粮队,同时他也要接收苹果城镇方面的人口。

    不久前,亚伦以一千二百兵力大破围军。

    罗曼不清楚敌人有多少人,根据亚伦传来的战报说,漫山遍野都是敌人,他作为主帅还没数清楚,手底下的方阵开始进军,一个照面就戳死了两百来人。重装压阵,敌军就开始节节败退,短短十几分钟后就将敌军前线击溃了。

    前线乱作一团,带动后方战阵崩溃。

    而场面一乱,就更没法数了。

    重装大队扔掉盾牌,拔出精钢长刀,一个追着十个人砍。

    敌人逃,他们追,敌人往哪逃,他们往哪追。

    穿着板甲追出了几公里远,各个浑身疲惫,差点没累死。结果对方骑兵这个时候冲过来了。

    各大队长、各中队长大惊失色,紧急命令瘫坐在地的士兵快速列阵。

    而因土地泥泞,征战骑士的冲速大减,又见到重装士兵迅速组成方阵,当时误认为他们是一群不知疲惫、精力充沛的超人。顿时士气大泄,还没冲到近前就逃跑了,不然还真会给重装大队带来一些损伤。

    当然,损伤肯定也不会多,毕竟板甲和大盾不是摆设。

    一场仗打下来,重装士兵也只减员了数十位。

    这谈不上歼灭战,只能算一次击溃战。

    敌军尚能重新收拢溃兵,发起了第二次进攻,其表现比第一次还不堪,还没正面交战,见到那一排排钢铁身影,便慌张溃逃了。

    亚伦笃定他们失去作战意志了,开始驱赶着奴隶们前来丰饶城,一路上果然畅通无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