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薇是不大信什么“牌品如人品”的。

    单纯消遣还好说,但凡逐利了,也就不谈什么人品了。

    她听彩玉提过,康熙帝佟佳皇后打马吊,也同现在的太后一样,每回都将赢的筹码全部分给别人,怡情而已。

    乾小四见识的真正牌桌还是太少了。

    她们纯粹是陪着太后打发深宫寂寞漫长的时光,帮他孝顺他老娘好嘛。

    陆薇问心无愧,坦坦荡荡地看着弘历,看他如何评价自己的人品。

    她的眼睛澄澈明净,弘历在其中看见了自己的影子,一时之间竟忘了原本要说什么,不禁道:“你的眼睛就像白哈尔湖的湖水一样。”

    不意他突然转变话题,陆薇便顺着他的话问道:“白哈尔湖的湖水是什么样的?”

    弘历毫不犹豫道:“美,很美,朕再也没有见过比那更美的湖。”

    好吧,就当是他在夸自己,陆薇知道太湖、洪泽湖、鄱阳湖,但这个白哈儿湖又是何方圣湖,于是又问:“我从来没听过这个湖,在哪里呢?”

    弘历道:“你当然没听过,白哈尔湖在喀尔喀蒙古的北边,湖面一望无垠,因此还有个名字叫做北海,湖水清澈如宝石,滋味甘甜,是我们祖先的放牧之地。”

    陆薇快速在脑中搜索地理知识,喀尔喀蒙古相当于外蒙古,外蒙古北面的湖,很大,像海,莫非就是现代的贝加尔湖?她赶紧又搜索历史知识,话说这贝加尔湖低区不是被康熙、雍正这两父子给送出去了吗?

    她试探地问:“那现在还可以去放牧吗?”

    弘历慷然:“既在大清国土内,当然可以。”

    陆薇突然觉得这个大清与她历史课本中的有点不一样啊,不过她能穿越,本身就很玄,所以也没过多纠结。

    倒是弘历见她似乎感兴趣,许诺道:“日后若是北巡,朕带你去看白哈尔湖。”

    “好啊。”

    陆薇很高兴,确实想看看跟自己眼睛一样美的贝加尔湖到底长什么样哈哈。

    两人的话题成功歪楼十八层,牌品人品的问题已经抛到九霄云外,陆薇问弘历,“您还有别的吩咐吗?”

    若是没有的话,她就走了。

    弘历自问对女子都是体贴温柔的,也乐于让她们知道,“朕看近来太后心情比往日更加畅怀,想来有你的一分功劳在里面。朕赏罚分明,你有功,自然就有赏。”

    陆薇稍稍有点期待,不知道他会赏什么。

    接着就听着他道,“苏州织造图拉已派人护送你父母北上,不日你就可以见到父母了,高兴吗?”

    说实话,不觉得高兴。

    陆薇不是那种感情热烈外放的人,父母亲人在苏州安好,对她来说就可以了,见面不是一件必要的事。

    但霸道皇帝,从来只做他觉得的事。

    陆薇保持微笑:“高兴啊,多谢皇上。”

    对比着怡嫔的欢呼雀跃,她高兴得很含蓄。

    大概是两人个性不同,怡嫔性子热情,陆氏则冷清些,弘历是这样想的。

    终于送走了皇帝,陆薇只觉得累,比陪太后打一整日的马吊牌还要累。

    杏子很不解:“您的父母能来京相见,这是好事啊。”

    陆薇道:“京城达官贵人遍地走,我是担心他们无意中得罪了人,到时候我一个贵人,恐怕护不住他们。”

    杏子劝她不要多想,“担心也没用,总是一件高兴的事。”

    哪有那么简单,陆薇吁气,继而吩咐杏子暗中打听一下,怡嫔那边可有情况。

    宫女们都是出自内务府,关系网强大,再加上怡嫔行事作风高调,杏子很快就得知怡嫔的父母也同时进京探望女儿。

    陆薇简直无语了。

    乾小四图方便,两件事当一件事来办,怡嫔肯定认为陆薇的父母进京搭了她的顺风车,这不又得在仇恨簿上狠狠的记它一笔。

    算了,算了,虱子多了不痒。

    一个心中总是有恨的人,面目舒展不起来,最终在心里折磨的也是自己。

    好在怡嫔思维正常,陆薇担心被她碰瓷,她更加担心陆薇暗中使手段对付她的孩子,她自个儿就离陆薇远远的,绝大多数时间都呆在自己的延禧宫养胎。

    想来在她生娃之前应该都不会再起什么幺蛾子了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正月宫里最多的就是各种祭祀活动与宴请。

    延禧宫虽然住了三个嫔妃,但陈贵人跟潜邸时旧同事愉嫔交好,两人通常在一起,陆薇照旧与魏答应搭伴。

    身份不同,相应的待遇也不同,现在两人的座位已经不在一处了,而且旁人看到陆薇,总是更尊敬些,魏答应的心情说不失落是不可能的。

    这次是皇后主持坤宁宫的一场萨满祭祀,魏答应悄悄对陆薇说:“等会儿分胙肉时,你记得沾豆豉酱吃,可遮掩腥味。”

    陆薇直叹气,“非得吃吗?”

    魏答应笑道:“我祖母说建国之初都是空口白牙吃,现在有酱菜就不错啦。你忍住啊,千万别吐了。”

    两人窃窃私语时,忽然有人在叫陆薇,“陆贵人!”

    舒嫔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,拉着陆薇的胳膊就走,“我带你去看个好玩的东西!”

    陆薇不想去,舒嫔就看了一眼魏答应,开玩笑道:“你们俩住一个宫,天天一起玩,都不腻呀。魏答应,我问你借陆贵人,可以吗?”

    魏答应扯扯嘴角,回道:“陆贵人又不是我的,要去便去呗。我这会儿得去皇后娘娘那里看看了。”

    说完她就走了,舒嫔微微撇嘴,魏答应巴结皇后的事阖宫皆知,大家私下都称她皇后的小哈巴狗儿,舒嫔很有些看不上她。

    好在基本的教养还在,舒嫔倒也不至于当着陆薇的面说魏答应的闲话。

    魏答应去了皇后处,皇后正在与女儿和敬公主说话,她不便打扰,只得百无聊赖地站在窗边看风景。

    冬日其实也没啥风景,窗外不过光秃秃的几棵大树。

    贵妃见她独自倚窗站着,踱步过去,道:“咦,陆贵人怎么没跟你一起,你俩不是经常形影不离吗?”

    魏答应福身,不软不硬回道:“我与陆贵人不是连体婴,自然也不会总是在一起。”

    贵妃笑了笑,“说得是。陆氏如今是贵人了,尊卑有别,勉强凑到一起也不合适。”

    魏答应只把她的话当耳旁风,吹吹就过了,不往自己心里去。

    贵妃见她不以为然,忽然轻声说:“你知道吗?上回去木兰围场,皇后娘娘本想让你去的,但皇上觉得陆氏更好。”

    魏答应瞪大了眼睛。

    贵妃轻笑一声,转身离开。

    她更改了嫔妃随驾热河的名单,可这事皇后娘娘已经替她遮掩了,无人知道。魏氏除非去问皇后,否则哪里知道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。

    贵妃很想看看经过这件事后,魏氏与陆氏还能不能像以前那么要好。

    待到大家伙儿分胙肉吃时,陆薇才与魏答应凑到一起,就见魏答应神不守舍的,她问怎么了。

    魏答应道:“这里人多,我觉得有些闷。”

    祭祀少不了烟熏火燎,空气不好,闷是正常的。

    陆薇道:“快结束了,等会儿出去透透气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女子心思更为纤细敏锐,特别是对于关系的变化,陆薇突然觉得近些日子魏答应仿佛变了。

    不去长春宫奉承皇后的时候,她更多的是待在自己的卧房里。她对陆薇的态度变得冷淡,陆薇都搞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在什么时候无意中得罪了她。

    早晚上班打卡时,有几回魏答应甚至不等陆薇,独自提前走了。

    这下子连陈贵人都看出来了,她问陆薇:“你们怎么了?”

    陆薇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,“我不知道啊。”

    陈贵人比她们大好几岁,以姐姐的心态看待这两个小妹妹,自是不希望她们闹矛盾的,于是道:“用不用我帮你去问问魏答应?”

    陆薇摇头,“不用了吧。”

    既然她说不用,陈贵人就不再多事。

    漫长的人生路上会遇到很多朋友,来来去去,走不走得到终点站,全靠缘分,陆薇并不强求什么。

    她不是内耗的人,已经在心里划定一个期限,如果过了这个期限,魏答应依旧是这样的态度,那么只当她们没有缘分,她会搬到咸福宫西偏殿去住,省得低头不见抬头见,各自安好。

    今日傍晚,魏答应自个儿先走了,陆薇便与陈贵人一同去乐春轩报道。

    嫔妃们虽然不少,但皇帝显然是个恋旧的人,翻牌子仍然以纯、嘉二妃为主,偶尔再就是娴妃。

    陆薇每次都报着打酱油的心态,然而万万没想到胡太监来报:“皇上翻了陆贵人的绿头牌,请陆贵人随奴才前去伴驾吧。”

    陆薇一整个震惊,来不及反应什么只得跟着胡太监往养心殿去。

    嘉妃与纯妃挨着坐,她睨了一眼不远处的娴妃,低声说:“呵,某人大概要失望了。”

    纯妃顺着她的目光去看,蹙眉道:“何必现在说这个。”

    嘉妃道:“我平生就瞧不上某些睁眼说瞎话的人。”

    诗文书画,好就是好,不好就是不好。皇上博学多才,是一个好皇帝没错,但他的诗文书画就是挺一般的。

    像纯妃,她以诗文见长,就从不昧着良心说皇上做的诗好。到了娴妃,这位忒不要脸了,惺惺作态,大力鼓吹,连赵孟頫看到皇上的画也得自愧不如其清隽……

    据说她还把皇上画的一副《呆头鹅》挂在床头,真不怕半夜睡觉做噩梦啊。

    朝堂上的有佞臣,宫里这位则是个佞妃。

    纯、嘉二妃愈发鄙视娴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