筑基一境,共分有三重小境界,分是炁海生化、大小如意与龟蛇相抱。

    “炁海生化”自不必多言,练炁九返后,扎落玄根,运炼出炁海,便可成就此境。

    而修出真炁来,便等若是奠定了大道长生的第一块基石。

    筑基之义。

    也是由此衍生而来——

    而至于筑基第二境“大小如意”。

    此境则是又需运转真炁,将真炁一点点,缓慢炼入肉身体壳之中。

    这一举动,非仅甚是考验修道人对于真炁的腾挪变化,要将真炁运使的举重若轻、收发自如,才方能够开始逐渐着手。

    若是刚猛冒进,行功时候稍有一个不慎。

    便会弄得己身五痨七伤、元真虚亏,风险极大。

    不过此境虽需涉险,但于成就之后,亦是存有着偌大的好处。

    能使血气滋长、体壳坚固。

    以真炁来滋养肉身,肉身再反哺真炁。

    正恰是两两相合,虚形互化,道体无本,道通为一的枢要!

    而此境之所以名为“大小如意”。

    非仅意味着成就此境的修士,皆是能够将一身真炁运炼的大小如意,毫无凝滞之感。

    且还能够稍许更改自己的骨骼方位,略微变化身量面容——

    似这等仙家手段,已胜过了世俗凡间的所谓易容术不知几许。

    全然是一个天上,一个地下。

    不可置于一处来做并论!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自被侯温带来了这丹霄大泽后,已足是过去了十数日。

    在这期间。

    陈珩亦一直被关押在玄教殿的这间囚室里,寸步不得出离,无从开释。

    初始或还会心存些讶异。

    因他所居这间小院虽名为囚室,实则环境清幽秀美,自然标格,更兼僻静非常。

    一应陈设器用,无不精美雅洁,铺陈华丽……

    而在此期间,亦无一人来对他行拷问、逼供之事。

    那些玉宸派的大人物,似是将他彻底遗忘了一般,只不闻不问。

    这般景状之下。

    他与其说是身处在玄教殿的囚室之中。

    倒不如说是寻了一方上好道场,在静坐清修。

    而宵明大泽本就是胥都天内的十四座灵窟其一!

    其灵气充裕之非常,简直令人瞠目结舌!

    他本就有金蝉在手,可借此进入到“一真法界”内,慢慢去磨练运使真炁,并不缺少时日。

    而能够在此地修行。

    更是再得了宵明大泽内的无量灵气助力。

    直似猛虎插翅了般。

    道行说是突飞猛进亦不为过!

    需知寻常筑基一重的修士,若想修成筑基二重境,非得数年苦功不可。

    而若是那人参习的真炁品秩低劣,根性不纯,难以同肉身华宝共振,互通有无。

    这依常理而论的数年期限,又需向下大大延长一番不可……

    而陈珩在玄教殿囚室的这十数日中。

    他只顾潜心苦修,废寝忘食,万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修道机会。

    哪怕现下形势不明,似是随时会身首异处,也并未多做惴惴不安之态,只坦然置之。

    因此缘故,他虽距离修成筑基第一重尚才不久。

    但他暗自盘算了一下自身的修为进境,也在心中默默得出了结论。

    若能够在宵明大泽这等灵窟,再修行个月余。

    他便能再破一重小障关,修成筑基第二境——大小如意!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此时。

    四下里微有白霭濛濛,如梦似幻,仿佛神仙胜地。

    陈珩淡淡一笑,收了心中诸般考量。

    他施施然起身,行至院角,望着满树梨花如雪,眸光不禁深了几许,暗自思忖起来。

    在囚室内的这十数日,他虽是形同画地为牢,但还尚无性命之忧,甚至是连每日间并不必要的饮食,都会有女侍送来,从不缺少。

    而他在同几个女侍攀谈数回了,也渐渐,算得知了些玉宸派的情况。

    譬如玉宸派共是存有四院九殿。

    四院则是四大下院,山门并不位于宵明大泽之内。

    唯有从四大下院中一步步杀出,击败无数同辈英豪的十大弟子,才可顺利拜入玉宸派上宗,修行上乘的经卷、道册。

    下院十大弟子——

    才方是玉宸派唯一,亦是最为正统的身份擢升之道!

    而至于九殿,则又是玉宸派上宗的九处大福地。

    这九殿分是:功德殿、道兵殿、丹符殿、灵宝殿、道录殿、大知殿、玄教殿、十方殿、周行殿。

    九殿之间,各有各自的职司,分统宗门事物。

    而殿主之位,更是只有修成纯阳道果的大真君之辈,才有资格担任,九殿殿主身份尊荣,仅在玉宸派掌门之下,其威势无俦,乃为至贵,为派内诸真所恒敬之。

    他如今正身处于玄教殿的囚室之中。

    而玄教殿于玉宸派内的职司,本就是主刑罚戒律,攻杀应敌,权力颇大,历来都是上宗诸弟子的心头好……

    似这些。

    便也是陈珩所知的全部了。

    他即是有意再做些探寻,但那些女侍终究并非是真正的玉宸弟子,仅耳濡目染下,才得知了些大概。

    而一些或是知晓隐秘内情的女侍。

    纵是一时为他的皮相所迷惑,近乎神魂颠倒,却也到底是个修行中人,存有些修为在身的。

    还不会无智到同一介囚室中的罪囚,做腹心的言论,交托隐秘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虽未在明面上言说,但我之所以会被关押进这囚室内,想必也是皆因陈玉枢的缘故。”

    陈珩仰目看着满树的参差梨雪,如开香玉,微微摇了摇头,心中轻叹道:

    “世人有爱屋及乌,便自会有恶其余胥,终归难以免俗……也不知这些玉宸派的人,可会看在乔真君的情面上,给我留下一条生路来?

    似今番,倒真可谓是世事波上舟,沿洄安得住了。”

    他本意不过是在出离地渊后,前往南域看上一遭,便去担山府乘坐六宫大海船,直抵谯明峡。

    但孰料玄真派竟在一夕间惨遭灭门……

    阴差阳差下,他也被侯温带来了宵明大泽。

    念及至此。

    纵是陈珩心性坚毅,也不免略有些天数茫茫之感升起。

    而这时却忽有脚步声响起,陈珩眸光微闪,袖袍一振,将身转过去。

    片刻后,一个容貌娇俏,给人以小家碧玉感触的黄衣女侍便款款而来。

    但与以往不同的是,她这次见了陈珩,却并未急切接近,迫不及待地同他搭话。

    且手中,也并未提着食盒等物,两袖空空。

    “楚姑娘安好。”

    陈珩言道。

    “公子,米长老要见你……”

    那楚姓女侍一见陈珩,眼睛便微微亮了一亮,

    她似是想说些什么,却又心存顾虑,最后只是抿直唇角,万福一礼,便侧身让开一条道来。

    而随后。

    便有一个鹤发童颜,身穿八卦杏黄仙衣的老者缓缓越过女侍,踱步走出。

    老者生有两道苍眉,目光灼灼如炬,准头丰满,颌下一部白髯,飘洒胸前,倒是颇有些仙风道骨。

    “你便是那个陈珩?老夫米景世,是玄教殿的长老,今日有些不明之事,特来询你一二。”

    米景世一见陈珩,心中便微微一凛,同时也对于栾朔为何要援手的缘由,猜测了个八九不离十。

    “栾朔师兄精通相人术,更研读了那部《珠囊命书》将近百载……只怕,他是从此子的佳相上,才认定此人应身具神异罢?”

    米景世心下一叹,暗自道。

    “见过米前辈。”

    陈珩打了个稽首。

    “好了,你下去罢!我自与他做分说!”

    米景世见陈珩神情间既无惊惶畏惧,也无讨好似的热络,面容不变,全是一副不卑不亢的做派,不禁微微颔首。

    而他驱走女侍,于院中的小石桌坐定后,先是不痛不痒询了些玄真派的事由,待得陈珩一一作答完。

    突得。

    米景世话锋一转,道:

    “近日你被关押于玄教殿中,不通消息,可知外界诸人是打算如何处置你的?”

    陈珩神色微微一肃,道:“米前辈莫非愿意教我?”

    “正是!”

    “还请赐教。”陈珩压下心头涌起的疑惑,将手一拱。

    “态度最过激进的,如王师兄、柳师妹那几个,他们可是同你父存有着破家之仇,自是恨不能将你先杀后快!

    而余者,似是荀师兄、栾朔师兄等,则是认定此事不必小题大做,无论杀你或囚你,皆是失了派中的清名体面,还是早日将你从玄教殿释出,方为正理。

    这等小事自是惊扰不了诸位殿主的,也唯有个灵宝殿主,是爱看热闹的性情……但这位却态度暧昧,不置可否,也懒得做拍板定音。”

    米景世摇了摇头,道:

    “两方在争执一番后,好似终是议出个章程来了。”

    陈珩心下微微一沉,没有急着开口。

    “他们欲废去了你‘太始元真’的道基,将你交由华阳宗做看管,让这方道脉来做你的监察之事。

    你今后一举一动,皆是在此方道脉的耳目中,虽是还能够继续学道,但难免要成为掌中傀儡,不能够轻出华阳宗山门,更是难得自由了。”米景世缓声开口。

    陈珩眉头一皱,神情骤然冷了下去。

    废去道基一事,可非同小可。

    一旦行了此举,便难免会在冥冥中伤了大道的根基,无从弥补,更难以真正臻至无上妙境。

    虽在境界低微时候看不出来。

    但日后倘使修道有成。

    这妨碍,便立刻显现了。

    且他资质并不算高绝,全赖太始元真之功,才洗练了资性、根骨。

    若废去太始元真的道基,这些好处,亦是会悉数消弭,更是个雪上加霜之相!

    “太始元真并非魔功,为何——”

    “因它是陈玉枢的所有,是烙了他印的,这便足够了!”

    米景世摆摆手,缓声打断道:

    “陈珩,我问你,你如今欲作何打算?”

    “米前辈既对我坦言相告,想必也是有妙策要教我?”陈珩轻叹一声,长揖一礼,道:“还望前辈指点。”

    米景世深深看了他一眼,面上忽浮出一抹笑意来:

    “再过上几日,我派道子君尧便要回返山门了,有此人出面,你非仅不必被废去道基,反而还会得上一桩大好处!此事乃是栾朔师兄道出的,他若不言,我亦不知。

    倘使功成,你却还欠了栾朔师兄的一份人情。”

    “道子君尧?”

    陈珩若有所思。

    “你可知我为何要同你说这些?”

    未等陈珩再做多想,米景世忽转了话头。

    “说实话。”

    他看向摇头的陈珩,苦笑一声,道:“全是你那好兄弟陈蔚呵!这混账小子可是把我害得苦了!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待得米景世一一将事由始末说完后。

    这老者神情也兀得肃了不少,一时正色。

    他清咳一声,道:

    “总之,道子回山之期将近,在他返了宵明大泽,我拜见他之前,你只管安心等待即可,万不可焦躁难安,惹出事端来,切记,切记!”

    “多谢米前辈赐教,在下省得了。”

    陈珩一拱手,沉声道。

    “都是一父所出,怎这心性,同陈蔚那小子全然是两个模样……若换成那混账,现今早就喜形于色了。”

    米景世见状,不由腹诽几句。

    他摆摆手,示意陈珩并不必相送,便要离去。

    而在即要踏出这座小院前。

    米景世又似突得想起了什么,止住脚步,将身也一停。

    “米前辈?”

    “险些忘却了,此物也当物归原主才是!”

    米景世笑了笑,伸手一指,遁界梭便不知从何处飞来,稳当当落入陈珩手中:

    “你的那几枚剑箓,杀力太强,被看管的甚是紧密,纵我是玄教殿的长老,亦无法把它们偷偷取出,归还于你。

    不过这件法器么,虽颇费了番心思,到底却还是做成了!

    若真个事有不谐,说不得,你还有依靠它的时候呢!”

    言罢。

    米景世便大步离去,身形霎时不见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六日之后。

    宵明大泽,玄教殿。

    一间宫室之中,雕梁画栋,制极弘敞,堂皇瑰丽,望之蔚为大观。

    而正北方位上,立有一方玉榻,榻上端坐着米景世。

    这老者本是在闭目修行,脑后一圈光轮缓缓盘转,

    于光轮之中,清晰可见无数鸟兽鱼虫,百谷草木在时明时灭,熠熠流彩。

    这时,米景世似若有所察,缓缓睁了双目来,他定睛看向殿外,而片刻后,果真就有一道火光呼啸飞来,轰轰隆隆投向殿内,

    “又来了……”

    他暗叫一声,五指一张,便打散焰流,拿了那火光中之物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