戚腾的话让众人都愣住,只觉西天落下的红日在一刹那间充满了压迫感,给人一种窒息的感觉。

    按戚腾说的,戚腾父母这是打算用这种手段强行把戚腾绑在身边啊,或者说——是把戚腾绑在他们认为很好的路上。

    当然,戚腾父母认为的道路,确实不算是差的。不管怎么说,足够的稳定、以及被人所需求的职业,确实是足以让人在这个世界上安稳生活的不错的资本。

    这种对职业的选择和要求,正是戚腾父母对戚腾的关心和爱。

    可现在这明确不是戚腾所想要的,而且戚腾对此已经充满了抗拒,是那种不顾一切、不惜一切想要与之切割开来的抗拒。

    这已经不单是生活方式的问题了,而且是关乎心理的问题。

    戚腾的父母可曾注意到这一点?

    他们就算是注意到了,也只会以为这是他们儿子的矫情吧……

    正因为如此,这种爱才如此让人窒息,让戚腾坐在了这里。

    他们不知道,有时候他们认为的这种“矫情”,是会要人命的。

    “你那爸妈啊……”

    黄添叹息,也不好多说什么。

    其实有句安慰的话,是“你爸妈其实也是为你好”,是实话,但也是枷锁,是现在戚腾听不得的。

    所以他不能说。

    沉默良久之后,他才说:“走吧,我们到桥下去,好好看看落日,说不定心情能好转点。”

    戚腾没有抗拒,点点头说:“行,走吧。我歇着一会儿,也不是太累了。”

    众人一起往桥下走去。夕阳在西下,他们走得并不快,也不知道能不能追上落日的速度。

    不过他们都并不着急,只是悠然地走。走下了桥,沿河走了一段,便到了黄添所说的地方。

    回头看上一眼,落日已只留给他们一个尾巴,从地平线下渗出的余光让远处的风景都裹上了黑色,成了衬托昏暗橙光的影子。

    水上的波纹不再明显,甚至蒙上了一层昏黑,看起来有些幽邃,吸引人投入其中。

    沈夏茵和许停之同时拉住了橙橙的手,说:“橙橙你离河边远一点,这水看起来挺深的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橙橙点点头,乖巧地呆在许停之和沈夏茵中间。她在认真地看着远处渐弱的霞光,仿佛十分喜欢这样的景色。

    这让许停之和沈夏茵有些惊奇,没想到这么一丁点大的小丫头,竟然也能看懂这样的风景。

    “你也别离水边太近。我得防着你点。”

    黄添也说道。他是跟戚腾说的。

    戚腾苦笑道:“放心,黄老板,我没那个胆子,我要跳早跳了。”

    黄添道:“那我该提醒也得提醒,谁知道伱会不会突然想不开。”

    戚腾没再说话,不太想搭理黄添。

    几人都静静看着最后一点夕阳,好半晌后,黄添叹息说:“可惜,没能看到落日……”

    橙橙却道:“我看到了。”

    “嗯?你看到了?”

    黄添微微有些惊讶。

    橙橙说:“是呀。刚刚过来这里的路上,我一扭头就看到了!”

    黄添微微愣了愣,继而突然失笑,说道:“咱们啊,都还不如一個小孩子呢。光顾着来这里追逐终点的风景,却没想美景易逝,沿途的风光也是它展现给我们的。”

    许停之笑道:“黄老板,你这句话也说的像是哲人。”

    黄添微愣,继而笑道:“是啊,我怎么没注意呢?我这句话说的真他……真有哲理!”

    他这时才想起了身边还有小孩子,说脏话不太合适,却忘了自己刚刚已经因为戚腾的事口吐芬芳好几次了。

    灯光突然亮起。七彩的霓虹在霎时间挂满了秦淮河大桥,用那些色彩和光亮勾勒出整座桥的桥身。

    “看,灯亮了!”

    橙橙开心地指着远处的光桥说,说完又指了指水里,“还照到了水里!”

    沈夏茵说:“嗯,那是桥的上灯的倒影,漂亮吗?”

    “嗯,漂亮。”

    橙橙的眼里都是霓虹的倒影,那些光芒在她眸子里亮着,却压不过她本就有的光。

    许停之转头看了一眼橙橙,把手放在了丫头的头上。小孩子的眼里总是有光的,那种纯真的、非同寻常的光,让人想要守护。

    “看,那里有人!”

    橙橙忽然指着她目光所及之处,说。

    众人一惊,都朝她指的方向看去,就看到昏暗中水花溅起,“噗通”一声传来。

    有人跳水!

    几人都连忙朝那里跑去。沈夏茵落在最后抱起了橙橙,赶到近前,却见水中有人挣扎,已经随着水流飘向离岸渐远的地方。

    “快!快报警!打120!”

    黄添急忙掏出手机拨打号码,气急道,“妈的我不会游泳!”

    “我也不会啊!”

    戚腾说着,就急急喊,“有……”

    他想喊有没有人会游泳、这里有人落水救命之类的,可话才说出一个字,就听旁边响起一个声音。

    “我会!”

    许停之的声音。

    戚腾转头一瞧,却见许停之已然脱掉了上衣,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。

    黄添和沈夏茵都吓了一跳。冰冷的河水包裹了身体,许停之已然顾不得许多。

    河中那人不知是自己跳水的还是失足落水的,但看来也不像是会游泳的。挣扎这么半天,瞧样子已然没力气、快要挣扎不动了。再不过去救,怕是就错失救人的时机了。

    许停之前世今生都会游泳,前世更是学过些救落水者的要领。掌握这些技能,又让他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一条人命在眼前消逝?

    他今天穿的是一条短裤,被河水湿透,已紧贴在腿上。稍微适应了水温,他就向落水者游去。

    但就在他往那人的方向游去时,却忽然听到背后响起稚嫩而焦急的声音:

    “爸爸!”

    他心头一颤,回头一看,岸上被沈夏茵抱在怀里的丫头身体前倾,映着灯光的眸子里满是担心。

    那眸子和声音,仿佛化作了暖流,瞬间从心底窜出,蔓延遍了全身。

    河水的冰冷被这股温暖驱散。他冲岸上的女孩笑笑,给其一个让人安心的眼神,然后回头继续。

    “爸爸……”

    岸上的小女孩又忍不住唤了一声。

    可这一声呼唤却低低的,在沈夏茵的怀中,只有沈夏茵能听到,像是害怕打扰到那个正在救人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