做温顺听话的小白兔,只会换来变本加厉的欺负;做浑身带刺的刺猬,不好惹才是保护自己的最好铠甲。

    还有一个多月就到春节了,熬过秋天萧瑟,又迎来冬日严寒的颜明月,心情一如这季节的更迭相映。她感觉爆发的那一刻,可能在明天、今天、甚至下一秒。

    跟柯扁台闹崩之后的颜明月,在公司里若看见他迎面走来,要么直接扭头,要么立即调转方向,反正是坚决不看他一眼。

    早上到公司,颜明月拿着杯子到盥洗池,发现前一晚加班的人吃饭后碗筷都丢在里边,一池子脏兮兮的油污,有些碗盘中还残留着饭粒和剩菜,经过一晚上的发酵弥漫出怪味。

    平时都是用水壶烧水喝的颜明月皱着眉头,将水杯洗干净,到饮水机接了热水便回策划部。

    过了一会,李依依从客厅外进屋,对颜明月说,“老陶看到他们昨天加班吃饭的碗没洗还抱怨了,想等你洗耶。”

    颜明月扭头朝门外一个白眼甩出去,故意将嗓门提高,“他妈的有病吧,整个公司从上到下,都想当大爷被伺候吗?我来上班是为了挣钱过好日子的,不是来给你们当家奴的。”她带着满腔愤怒骂出口时,只恨柯扁台还没到公司,这话一半是骂给老陶听,一半是骂给老柯听。

    中午,韩岚在工作群里发通知,要求以后中午吃完饭轮流洗碗,先从行政部开始,策划部最后。看到这信息,颜明月知道多少跟自己早上的发火有关。

    与其说有些人天生犯贱,不如说只是将其隐藏的人性之贪之恶激发出来。别人平时勤快点,多做些份外的事,被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别人的义务。

    你的老实厚道,在劣人面前,只会成为被欺负的理由,他们会一次次刺探你的底线,看你有多好欺负,然后狠狠欺负。

    自从入职奥田后,颜明月常常暴躁易怒,这跟在影视公司时差别很大。以前的她,说过最粗鲁的话就是“神经病”,可如今……

    一个人的心境与所处的环境有极大关系,她无比期盼着快速离开这个让她总是负能量爆棚的地方。

    两天后的下午,柯扁台在群里通知,“给大家准备了一些奖金,一会韩岚会发放,感谢你们为公司做出的贡献。”

    没过多久,韩岚依次叫大家去财务室领奖金,马上要过年了,有奖金不是等过年的时候发吗。柯扁台这个时候发钱,大家私底下议论纷纷,对公司的行为感到不解。

    颜明月是最后一个被叫去的,拿了五百块钱。回到策划部,李依依看着她,开心地问,“你拿了多少?”

    颜明月反问,“你觉得我能拿多少?”

    李依依已经打听到好几个同事拿二百五十元,于是把头扭转面向电脑屏幕,同时朝颜明月伸出两个手指,坚定地说,“二百五。”

    颜明月再问,“你拿多少?”

    李依依将手缩回去,头向上昂了昂,“一千五。”

    颜明月感觉一阵心绞痛,她在这句一千五的语调里,听出了得意、狂妄与不屑。她嘴角扬起一丝冷笑,觉得自己真就是个二百五,不然怎么会被屡屡欺负。

    这个奖金衡量的标准是什么?不过无所谓了,谁让别人能给柯扁台带来快乐呢,给谁多少钱是老板的自由。

    一场奖金分配下来,老板吃肉吃得满嘴流油,在他们周围打转的也分得一杯羹。而那些平日里不招待见的,连有汤这事,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知道,自始至终还被傻乎乎利用。

    有一类群体很低调,在吃肉时绝对不会吧唧嘴,并且决不打扰别人喝西北风。然而柯扁台带着李依依一块吃肉时,不仅故意在颜明月面前吧唧嘴,还在她喝西北风时,不忘随风赠送狗屎香,以此羞辱她不配吃。

    颜明月感觉心里的冲天怨气简直能将公司一把火烧掉,你们想要岁月静好的吃肉,别骑老娘头上吃啊。发奖金这事,更加深了颜明月对柯扁台的憎恨,也更强烈地想换工作。

    单纯的颜明月此时看不懂柯扁台的制衡术,但她感受得到来自掌权者的恶意,并对此极度厌恶。但因为不懂如何反抗的懦弱,让她在这场被权势霸凌的游戏中屡屡吃亏。

    年前给大家发钱,给颜明月的数额远少于李依依的差距,这是柯扁台经过深思熟虑的安排。

    颜明月这段时间总不拿正眼看他,这让他很生气,要将这种矛盾转移到李依依身上,刺激颜明月,因为拿的钱少而生气,进而争风吃醋。

    胆敢在他面前玩冷暴力,那就将她打入冷宫。唯有给她个下马威,她才会为了钱而听话。

    自觉给自己扣上二百五帽子的颜明月,在工作上索性摆烂起来,不是说我给多少钱只干多少活吗,那以后非本职工作坚决不干。

    这天午休后,颜明月洗漱完从卫生间往策划部走,在客厅被老陶叫住,“明月,你把活动展位效果图做一下,阿军出差了没空做。”

    “自己解决。”

    “这是柯总让你做的。”

    “谁说都没用,我是策划不是设计。”颜明月加重语气,瞪圆眼睛,气鼓鼓地冲着老陶喊,她要让所有人都听到,尤其柯扁台。

    “那我跟柯总说。”老陶黑着脸威胁道。

    说得好像颜明月多怕柯扁台似的,她一个白眼翻甩过去,不再言语,径直往策划部走。

    老陶转身发信息跟柯扁台说了这事,“柯总,明月她不做展位效果图。”

    柯扁台回复,“知道了,你让阿军忙完回酒店尽快做吧。”

    过了两天,下午三点多钟时,老陶从西班牙庄园回到公司,还带回一袋桃子,。他拿几个桃子到策划部给每人分一个,“吃水果。”然后又从兜里掏出半袋炒板栗,放在李依依与颜明月的中间。

    李依依用牙直接将板栗壳咬开,边吃边笑着说,“老陶今天请我们吃小桃。”

    老陶笑道,“过份了啊,给你们吃还这样对我。”

    颜明月掰了一个板栗往嘴里送,也笑道,“那就说谢谢陶哥哥。”

    老陶嘴笑得大咧开来,“哈哈哈,好肉麻。”

    大家开心的聊着,颜明月也暂时因为这些吃食,将不开心抛到脑后,但坐在隔壁办公室的柯扁台却恼火得很。

    五点钟刚过,韩岚发信息给颜明月,“明月,我们到会议室谈一下吧。”

    颜明月知道韩岚肯定是得了柯扁台授意,便说,“有事网上直接说。”

    对方过了一分钟后说,“你现在是不想在公司做了吗?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再过一会儿,对方发来信息,“那好吧,我给你办离职,你过来取一下登记表,领完工资就可以走了。”

    颜明月还在填离职登记表时,柯扁台将李依依叫到他办公室,“明月从进公司以来,一直都干得不开心,她今天就离职了,你不要被影响。”

    李依依看柯扁台还要继续说下去,赶紧说,“知道了,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柯扁台这才作罢,继而问她手头还有哪些工作在忙,让她跟颜明月做好交接。

    柯扁台的办公室门没关,仅一墙之隔的策划部里,颜明月听得一清二楚。都说人走茶凉,自己还没走呢,柯扁台就开始往茶里加冰了,说出来的这番话,比寒冬腊月里的北风还刺骨。

    颜明月到韩岚那边领完工资已快五点半钟,她没等到六点钟便直接离开。虽然她早就心生去意,但忽然这样迅速结束,反倒让她在松了一口气之余,有种莫名的伤感。

    马上要过春节了,这个时候更不好找工作。

    紧闭房门里,柯扁台站在办公室的窗旁,看着颜明月走出大楼穿过马路的身影,他拿起电话,“你现在打电话吧。”

    紧接着柯扁台回到电脑前,将颜明月踢出工作群,然后在群里发信息,“今天你们的一个同事离职了,我们祝她前程似锦。”

    发出这句话后,并没有人回应,很多人还一脸懵逼,谁离职了?

    柯扁台的下一句画风突转,用一副义愤填膺的语气斥责,“明月现在心态变了,当初如果不是我招她进公司,她能有机会入行吗?如果不是在我的指导下,她能在这个行业成长吗?总想着从公司要什么,却不想想能为公司做什么。长翅膀了就想飞,一点都不懂感恩,就她这样的心态,到哪都不受欢迎。那些不能对公司永远忠诚的,应该将这种人列入行业失信名单……”

    一顿歇斯底里的狂骂,所有人都默默听着,各怀心思。有的人幸灾乐祸,有的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,还有的人仿佛看到自己未来可能的遭遇……

    与此同时,走出奥田所在大楼一百多米远的颜明月电话铃响起。

    “您好。”

    “你是颜明月吗?”

    “是的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在招文案,你明天过来面试一下。”

    “你们待遇多少?”

    “一千二。”

    “不好意思,不合适,再见。”

    走出奥田不过几分钟就接到这样的电话,虽然颜明月隐约奇怪怎么这么巧,但没有再往深处想,她也没时间顾得上想。

    因为此刻,天空开始滴答滴答落下雨,一小会的功夫,地面上已由无数雨点变成了倾盆大雨。

    颜明月赶紧从挎包里拿出伞打开,但那把平时用来遮阳的小伞,被大雨击打得不堪重负,歪歪斜斜地支撑着。距家不过两三个站点的路程,此时又不靠近站点,她别无选择,只能朝前走。

    时不时的一阵大风混着雨水,扑打到脸上身上,她感觉这一天真是倒霉透顶了。她略抬起伞,仰头张嘴,一句粗口还没骂出,又是一阵狂风夹着暴雨袭来,小伞被刮歪,嘴里立马灌了一口天上来水。她一憋劲,想把满口的晦气水吐出,哪知竟然被呛得直接咽下去,还连咳了几声。

    被暴雨淋得狼狈不堪,远处不知哪家店铺播放着歌曲“那些年错过的大雨”。那一瞬间,颜明月感觉自己就像是自带背景音乐的悲惨剧女主角,狼狈应景着,泪水迅速随着雨水从脸上流下。

    那寒到刺骨的风吹与雨打,淋透了心,她委屈极了,却又无可奈何。就算老天爷现在给她下冰刀子,她也得挨着。

    冬天竟然还有这样的雨,快走到家时,这场过路雨仅是零星落些小雨点了。回到家里,看着自己湿淋淋的一身,颜明月轻轻地叹了口气,自言自语道,“就连老天爷都要欺负我。”然后鼻子瞬间发酸,眼里又有热泪在眶中将溢未溢。

    颜明月洗完澡换了身干衣服,拿起手机看了看,柯扁台已经把她踢出工作群。李依依给她发来信息,“你一走,柯总就在群里骂你心态变了,不懂感恩,不留。”

    “一点都不奇怪他会这么做,以前还怼过我,说少了谁地球都照转,说我高估自己。我才看到他把我踢出群了,本来想到家后再删掉群的,结果人家更迫不及待。”

    “公司里私下对你走的事都有情绪,不少人早就对柯总不满了,小林还说你是被委屈走的。”

    小林是进公司才两个月的司机,今年刚毕业。颜明月跟他仅是因工作外出过一次。她被柯扁台频频欺压只有愤怒没有泪水,可听到一个跟自己没啥交情的人说出这样一句话,带着如此善意,鼻子瞬间发酸。

    同样性别为男,有的是男人,有的顶多算男渣。受害的一方啥话都还没说,施害的一方反倒露出獠牙,倒打一耙地“恶人先告状”起来。

    颜明月想起从影视公司离职时,那个在工作上曾对她破口大骂过的老板,在她离开当天还说,“以后公司发展好了,如果你愿意的话再请你回来。”

    虽然有过不愉快,但至少在走时老板还算有气度。反观柯扁台,不仅格局没有,道德还极其败坏。

    那些说你变了的人,不过是因为你没按他的意思去做,比如想让你给他做牛、当马。

    颜明月愈发觉得离开奥田无比正确,也恼极恨透了柯扁台。

    柯扁台想要她专业一流、巧言善辩、喝酒交际、能跪会舔、风情万种 ……一句话总结,就是集万般优点于一身,且全服务于他。

    正所谓树不要皮,必死无疑,人不要脸,天下无敌。

    成年人,只筛选,不改变。在颜明月的世界里,没有谁值得她改变,倘若谁想改变她,一律视作神经病。这种认知或许略有偏颇,但很管用。

    改变不了环境又不愿适应环境时,离开是最好的选择。漫长岁月的起伏变化里,自己开心胜过一切。

    颜明月本以为一段恶缘工作的结束,至此老死不相往来倒也不算坏事。可之后的事情证明,她终究是太单纯了。

    她的离开,不过是一场又一场灾难的开始、结束,再开始,再结束的恶性循环,这一切源于柯扁台那龌龊不堪的欲望。

    那场急雨让六点多钟的天色比平时更黑,颜明月住处紧邻喧嚣马路。她站在窗前,看着街道华灯初上,不远处的十字路口,下班车流与人群随着红绿灯变化而移动、暂停,在这座城市以生生不息的姿态,构筑起奋斗的生活底色。

    然而这一切都与颜明月无关了,一扇窗户仿佛将外面的精彩世界彻底隔离。未来在哪里,她不知道,但她觉得今晚应该能睡个好觉。

    几天前总部在深圳的博田广告公司找颜明月去面试,创作总监也像当初深圳大道广告的总经理一样,说她水平在云州算好的,但面试过后就没有下文了,也不知是没看上她,还是别的原因。

    她入职奥田不久就开始找工作,大半年时间仅有两家公司找她去面试。当然,刚才在路上接到电话的那家不算。

    肚子有点饿了,准备做晚饭时才发现家里没啥菜。回家路上只顾着想离职前的事,以及以后找工作的事,加之狂风暴雨,忘了去菜市场买菜,颜明月准备出门买菜。

    刚起身电话铃响起,一个陌生号码,她接了电话。

    “喂,您好。”

    “你好,是颜明月吗?”

    “对。”

    “我是大河马广告的熊忠,做地产的,在网上看到你在找工作,现在找到了吗?”

    “还没找到合适的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明天过来面试吧。”熊忠将地址发给颜明月,约定第二天十一点钟去面试。

    颜明月坐公交车到熊忠所说地址附近下车,一栋栋因年月久远而略显破败的别墅区,建在一条排水河沟旁边。

    她仔细看着门牌号往前走,在最后一幢三层别墅前停下来。锈迹斑斑的大铁门紧闭着,粗糙水泥地的院子里,有两棵已枯死的树,在寒冷的冬天里愈显萧瑟。别墅一楼与二楼之间的墙体上挂着一块白底黑字招牌,上面印着“大河马文化传播有限公司”。

    颜明月打电话给熊忠,“您好熊总,我到了,但门关着。”

    “稍等,我下去开门。”

    很快一个三十来岁较胖的男子笑眯眯地开了门,将颜明月带进屋。一楼没有人办公,屋子看起来有十多年房龄,墙体明显泛黄,有些地方的墙皮已脱落。

    进门是客厅,靠墙摆着一套陈旧大沙发,右转往里走,迎面就看到一个卫生间大门敞开。颜明月皱了皱眉头,心想这户型风水不行呀。

    到了二楼,两间屋子的大门又都朝着楼梯口,其中一间是熊忠的办公室。颜明月依稀记得网上说这种格局风水也不好。

    熊忠三七分的发型显然是抹过发胶的,刚才跟在他身后上楼时,颜明月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水味,熏得她有点头晕。

    他将颜明月带进他的办公室里,关上门后开始面试。

    熊忠问,“你是云州人吗?”

    “是的。”

    “我来滇市这段时间,去吃饭感觉这边的服务员挺懒,都不喜欢加班。”

    熊忠仰靠在他的大班椅上,面带意味深长的笑容,看着一桌之隔的颜明月,见她面无表情地直视自己,再继续说,“我这个人是最不喜欢别人一开口就跟我谈要多少多少钱的。”

    颜明月心里已经凉了半截,还没开口谈,就被狠狠攻击一番,她感觉这种人以后多半不好相处,于是低下头看向地板,不知该如何是好,总不能直接起身走人吧。

    “给你倒杯水吧?”熊忠说着,并没有起身。

    “不用。”颜明月依然面无表情地说,只是目光开始锐利。

    “你现在有工作吗?”

    “刚离职。”

    “以前做过什么项目?”

    “在简历上有写,其实公司所有项目我几乎都参与过,大概八、九个吧。”

    自颜明月进奥田开始,从最初的三个项目到大半年后的九个项目,公司业绩增幅很大,对于柯扁台和张铙而言,这是一个大肥年。

    熊忠听到八、九个项目时突然两眼放光,嘴角上扬,抑制不住扑哧地笑出声来,但又迅速恢复原来一本正经的神态。

    他用一副官腔式的语调闷哼一声,接着说道,“那还是有些经验的了,我们要求很高,就是需要做过的,不想招人进来还要慢慢教。”

    “您这边做几个项目呢?”

    “现在四个,我们的项目很高端,你来的话这些项目都由你负责。”

    “这边加班的频率高吗?”

    熊忠迟疑了一下,略显尴尬地说,“加班情况看个人能力,能力强的话加班不多,差的话那就得把活做完才行。”他拿起保温杯喝了口水,再问,“你带作品了吗?”

    “带了。”颜明月将存作品的优盘递给熊忠,他放到电脑里看。

    过了几分钟,熊忠若有所思地将优盘还给颜明月,“你在原来的公司工资多少?”

    “那边工资不高,只有两千,但基本不加班,管工作餐。”

    熊忠伸出右手扶着下巴,面无表情地做思考状,数秒钟之后说,“我这边工资比你以前高,能给到两千五,包工作餐,你什么时候能来上班?”

    “刚离职想休息几天,一周后吧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这边最近比较忙,需要人尽快加入,你不然明天就上班吧,还有一个创作总监飞哥跟你一起做,不会辛苦。”

    颜明月低头沉思片刻,这个工资并不高,如果每天加班严重的话,按时薪算比奥田还差劲,但她还是委婉地说,“具体时间我下午回复您吧,现在不好定。”她只是不想当面拒绝而已。

    虽然春节前失业的颜明月很需要一份工作,但从进门就看到卫生间,再到熊忠嫌弃云州人懒不喜欢加班,以及面试时所显露出的种种细节,这家公司的环境与这个老板,都让她有种羊入虎口的感觉。

    下一步怎么办她不知道,但钱少活多人还不好,这样的工作她没兴趣。

    下午三点多钟时,颜明月在家发了个短信给熊忠,“您好熊总,我考虑了一下,感觉无法胜任贵公司的工作,还是不去了,抱歉。”

    发完信息的颜明月上网继续找工作,虽然她知道哪怕一天刷十遍简历也难有机会。

    过了十来分钟,熊忠打来电话,语气明显比上午面试时客气得多,“明月,你能跟我说一下,为什么不愿意来我这边上班吗?”

    颜明月心想,什么原因你自己不清楚吗?但出于礼貌她还是客套地说,“没什么,就是觉得不合适。”

    “是钱的原因吗?”

    “钱确实不多。”

    “那这样,我再给你加到三千,平时你只要写文案就行了,策划这块我来做,这样工作量不会多大,你明天就过来上班吧。”

    虽然颜明月依然不觉得满意,但总归是比在奥田里多了一倍。如果拒绝这份工作,至少要一个多月后才有可能找到工作,而此前找了那么长时间的工作都没有机会,最终她还是妥协了。

    “行,但明天周五了,还是下周一再去吧,我还有些事要处理。”

    “可以,那你周一过来上班,我们的上班时间是上午九点到下午六点,中间休息一个半小时,欢迎你加入我们公司。”

    “感谢熊总给我机会。”

    颜明月到大河马上班后才发现,这家来滇市不到半年的公司,算上熊忠总共才五个人,设计总监猴哥是从深圳过来的,一个是比她早两天进公司的设计师伍宇,还有一个刚大学毕业的男客服吴乾,熊忠平时兼做客服与策略方面的工作。另外是面试时熊忠说的飞哥,在深圳远程办公。

    在这栋两百多平米的三层别墅里,四个人挤在二楼一间不到十平米的小屋里办公,熊忠在隔壁二十来平米的屋里。

    一楼一房一厅一卫空着,三楼则是熊忠与猴哥的住处。两人以前同在深圳一家大公司做地产广告。熊忠的老婆原来在公司做客户总监,来到滇市后因为跟谁都合不来。被客户频频投诉,导致工作无法开展,在公司里又总跟员工闹矛盾吵架,熊忠索性让她回深圳了。

    第一天上班,颜明月整个上午都在熟悉几个项目的资料。中午吃过饭后,熊忠直接给她派活,做观物地产在滇市郊区的一个刚需盘。

    “明月,观物这个水晶宫你写两篇软文。这个项目每周要去开一次例会,他们的要求不算高,但就是反复无常,经常变来变去的。”

    快六点钟时,颜明月将两篇软文写完发给吴乾,“你尽快让他们看了确认要不要修改。”她怕要加班,便急忙催促。

    “我先发给飞哥看,他确认了再发给水晶宫。”过了一会吴乾说,“明月,飞哥说两篇软文都要改一改,我把修改意见发给你。”

    颜明月看了修改意见,调整内容不多,无非是增加些项目卖点,她赶紧修改完发给吴乾,再看时间快六点半了。

    “快点再让飞哥看看,没问题我就下班了。”十来分钟后吴乾笑着说,“可以了,你下班吧。”

    颜明月在网上跟隔壁屋的熊忠说,“熊总,两篇软文都给飞哥看过稿了,没事的话我先下班了。”

    那头过了几分钟后发来信息,“行,你回去吧,我主要是怕万一客户晚上让你改稿。”

    “到时候你再给我发信息或是打电话吧。”

    颜明月感觉熊忠不太高兴她早下班,可她不想顺着他的意,不然以后大概率有事没事都要加班。她知道深圳过来的公司,风气普遍如此。

    每周二上午是水晶宫与大河马的工作例会时间,上班第二天,颜明月就赶上了水晶宫的例会。

    熊忠带着公司所有人去开会,在车上他说,“他们安总被调回总部了,听说是撤职,因为连续三个月卖得不好。”

    猴哥说,“这个开发商也是很现实,在安总之前那个李总,卖得不好也是立马换人,我们做他们项目,半年就换了两个营销总监。”

    颜明月好奇地问道,“现在年底已经进入销售旺季了,怎么还卖不好呢?”

    熊忠有点幸灾乐祸地笑起来,“那就不知道了,听说他们的代理公司总监都被逼着到大街上发传单了。”

    猴哥叹了口气,“再换个新领导过来,又得一顿折腾,搞死人了。”

    熊忠哈哈大笑起来,便不再说话,车子也到了开发商办公地点楼下。

    到了二十一层,整层楼都是观物地产的,在前台处站着等了十来分钟后,水晶宫的策划苗苗急匆匆赶来对熊忠说,“到三号会议室。”说着转身回办公区,才走几步又折回来,小声地跟熊忠说了什么后迅速离开。

    到会议室等了约十分钟,水晶宫的人陆续进来。总经理周宣也参加会议,先是说了些官腔的话,时不时骂骂这个人,说说那个人,大家都安静地听着。

    过了二十来分钟,周宣问项目经理刘火,“广告公司的工作你都安排妥当了吗,每个营销节点的工作都要提前至少一周完成。”

    刘火把头点得像捣蒜般,“都安排了,周总,今天他们来就是汇报工作进度的。”接着又朝熊忠望去,“航空杂志的广告要的急,下工作单也有一周时间了,这个我们一会要定稿。”

    吴乾瞪大了眼睛,一脸不可思议地问,“什么航空杂志,我们没接到过这个工作要求啊。”

    熊忠赶紧说,“这个我们争取今天完稿发给你们。”周宣看看熊忠,又看看刘火,没有说话,但脸色明显阴沉起来。

    刘火则是眼睛直瞪着坐在旁边的苗苗,只见她头低得快埋进笔记本电脑里了,他只好转身对熊忠说,“你们把做好的内容都展示一遍吧。”

    熊忠赶紧把周工作提案打开做汇报。整个会议室明显感觉气氛很压抑,但好在周宣没发火,大家也都察言观色地小心应对,一场工作例会总算有惊无险地结束。

    在回去的路上,熊忠说,“其实刚才开会前苗苗跟我说,航空杂志的工作单别在会上说,让我中午给她。她今年才大学毕业,没经验出点错也正常。”

    吴乾笑着说,“她丢三落四,害得我们挨骂,就算中午要也给不了呀,现在都十二点多了。”

    伍宇也骂道,“他们老是改设计稿,苗苗按自己喜好定稿的东西到刘火那不行,然后改。在这两人那里过的稿,再往上一级可能又改,指点江山的人太多了,我们这些设计师太惨了。对不,猴哥。”

    猴哥无可奈何地边笑边摇头,“水晶宫这样的客户难得一遇,太差劲了。”

    回到公司吃完饭后,熊忠急吼吼地说要去放生,让猴哥跟他一块去。两人走后,颜明月好奇地问,“熊总是信佛吗?”

    吴乾说,“不知道,我也刚进公司不久,不过看他们最近天天去放生。”

    颜明月想到面试时熊忠的种种行为,却感觉他并不像是真信佛的人。不仅不像信佛的,还像是周扒皮。不对,应该是熊扒皮。她不懂佛,但如果靠放只龟放条鱼,就能消灾解难发大财,那谁还要去奋斗。直接蹲河边,从早到晚放生就行了。

    入职最开始的一周时间里,颜明月的加班强度并不太高,晚上八点钟之前多数时候能下班,但后来远在深圳的飞哥参与项目工作的频率快速减少。

    这个飞哥在工作上倒也算好相处,听吴乾说,飞哥第一次看她写的稿子时,说明月写得不行,第二次说明月进步挺快,第三次就高兴地说明月写得挺好。

    飞哥原来在深圳多家大公司做过总监,被这样的人认可,颜明月心里总归是开心。

    入行将近一年,她已经被三家来自深圳大公司的领导认可,这让她后来屡屡被一些老板否定时,才不至于自卑以及受摆布。

    后来飞哥很少做大河马的项目了,四个项目全由颜明月负责,而水晶宫一个项目的工作量,比另外三个项目的总和还多,且极能折腾。

    其它项目的文案,颜明月大多数能一稿过。水晶宫在文案方面,虽然修改的频率比设计少,但常会将已定稿的稿件推翻换方向重做。倘若是网络广告也就罢了,就连花了不少钱做出来的户外,领导一句“不喜欢”就要撤下重做。这种甲方对乙方来说,简直就是魔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