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子府

    “好黑。”

    “好臭。”

    “好饿。”

    黄花梨木的床榻上,男子深陷梦魇。

    无边无际的黑暗中,一个小小的人蜷缩成一团,他感觉到一个臭烘烘的东西在拱他的脸。

    “滚开,孤是太子。”

    那东西置若罔闻,继续往他身上拱。

    “滚!”

    泪水滑落下来:“滚啊……”

    不知道过了多久,天亮了,一个身影逆光而来,语气轻佻:“放饭了,尊贵的太子殿下。”

    小团子睁开沉重的眼皮,看到一团高大的黑影。

    “放孤出去……”

    “可以啊。”对方拿起一瓢油乎乎的东西:“把它喝了。”

    那是一桶浓烈恶臭的混合物,散发着令人窒息的酸腐气息,污浊油腻,让人避之不及。

    “砰!”

    墨发散乱,粉雕玉琢的脸上黑灰一片,小团子打掉木瓢后努力站直:“不可能!”

    对方冷笑着拍了拍手,转身招呼其他人:“装模作样,给我打!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江逸澈的额头上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,他死死咬着下唇,睡梦中也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。

    “骨头还挺硬。”那团黑影气急败坏:“撬开他的嘴,给我灌下去!”

    小人拼命挣扎,却感觉有一双大手死死地钳制住他,更有无数双手想要把他往下拽,拽往无尽的深渊。

    “江逸澈,醒过来。”他对自己说。

    可无论他怎么努力都睁不开眼睛,十年如一日的梦魇夜夜折磨着他,那些黑影像破土而出的藤蔓紧紧缚住他的身躯,一圈又一圈,直到把他缠成一个巨大的蚕蛹,让他无法动弹,无法呼吸。

    突然,他指尖传来一阵灼热。

    那股热流顺着指尖缓缓流入他的四肢百骸,深入他的五脏六腑,熨烫他紧蹙的眉心,帮助他从梦魇中挣脱开来。

    终于,他睁开了眼睛。

    窗外有人影晃过。

    “什么人?”江逸澈翻身下榻。

    “太子殿下,是我。”来人一身夜行衣,头巾下只留两只眼睛。

    “影煞?”他收起剑:“什么事?”

    影煞是太子暗卫,一般情况不会突然现身找他。

    影煞道:“有人夜闯太子府意图行刺,经属下查明是五皇子的人。”

    这个月的第三波了,江逸澈冷笑:“三个月他都等不了吗?”

    影煞一惊:“谁告诉你的?”

    上次太子殿下昏迷,皇后娘娘带着太医前来诊断,梁太医断言殿下只有三个月寿命。

    可这件事,娘娘下令所有人都不许多说半句。

    江逸澈没有回答,默然走到书案前,开始研墨。

    从小开始,当他睡不着,他就一宿一宿地作画。

    影煞心下了然:太子殿下如此聪慧,又何须他人刻意告知。

    他上前一步:“殿下,其实只要您愿意好好吃饭,说不定会有转机。”

    江逸澈冷冷地看了他一眼,影煞立即噤声。

    太子殿下的进食障碍愈发严重,情绪也越来越不稳定,吃饭二字几乎等于他的逆鳞。

    “那些个刺客呢?”江逸澈问道。

    影煞回答:“他们三人均已被属下卸掉了下巴,如今捆在院中。后续该如何处置,请殿下明示。”

    “杀了。”江逸澈头也不抬:“把头割下来,身子丢进府内蛇窟,头颅丢去五皇子的床头。”

    他伸手挑了一只狼毫笔,语气冰冷:“不自量力。”

    影煞嘴巴张了张,最终还是把话咽了下去,道了声“是”便转身离去。

    门在影煞身后关上,这一身煞气的汉子忍不住红了眼眶。

    太子是他看着长大的,他天赋异禀,聪慧过人,大家都说,他会是大盛的明珠,是大盛复兴的希望。

    他温和谦逊,礼数周全,从不怕影煞的一身煞气,总是眨巴着如同黑曜石一般明亮的眼睛追着他:“影子叔叔,您能施展轻功带我上屋顶看看吗?”

    可十岁那年……

    影煞晃了晃脑袋,把喉头那股腥甜咽下去。

    是他的错,他没有保护好太子殿下。

    他走到院中,双手举剑,剑光一闪,人头落地。

    无论如何,如今太子殿下还在一日,他便要护好他一日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江逸澈心情有些烦躁,他宁心静气,尽力把注意力集中在笔尖,

    他勾勒挥洒,层峦叠嶂之下,流水蜿蜒,水上一片轻舟悠然前行。

    “陵轻舟。”他想起那名女子的名字。

    “你还会来吗?”

    这边陵轻舟正拿着手机发愣。

    “明日见?”她无奈道:“我都不知道怎么过去。”

    “宿主,你现在需要过去吗?”系统响起:“接到订单后,您随时可以过去和回来,需要的话呼叫我即可。”

    陵轻舟好奇:“明日见算什么订单?”

    “客户未指定食品,您可以自行决定。”

    陵轻舟想起他吃汉堡那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,暗暗定下了明日的菜单。

    她拿起手机定好餐点,选定明早定时自取后,疲惫地捏了捏鼻梁,吵架还是很消耗体力的。

    “咔嚓!”

    闪光灯晃得她眼睛一酸。

    是那个总是跟着他的记者。

    陵家刚出事的时候,她的身边总是跟着很多记者,连她公司的同事都不堪其扰,送外卖后,她身边偶尔还跟了几个不死心的记者,但发现她真的就是踏踏实实送外卖后,慢慢也就没人跟了。

    除了这个人。

    总是带着一个鸭舌帽,戴了一副黑色的布制口罩,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。

    陵轻舟没有仔细看过他的样貌,但是有听到他似乎叫“小严”。

    奇怪的是,最开始的记者队伍里并没有这个人,怎么如今大家都放弃了,他反而每夜都跟着她,一直跟到她回到家。

    “陵大小姐,需不需要我送你回家啊?”对方晃了晃手中的相机。

    陵轻舟没好气地回答:“不需要。”

    骑着电动车就往回走,对方那辆黑色丰田车也不紧不慢地跟着她。

    陵轻舟停好车,立即飞奔上楼,快速推门进去后立即反锁。

    “咔哒。”门锁上了。

    她做完这一切,背靠着门瘫坐在地上。

    这是她换的第三间房子了,之前租的两间都被记者发现,并透露给了陵氏的债主,他们上门追债,房东立即收回了房子。

    她心累地想:这一次,又能坚持多久呢?

    如果……她摸了摸胸口的玉佩,如果换成钱,是不是可以换一个治安更好些的小区,也不用日日提心吊胆了,还可以偿还债务。

    丰田车内,“小严”摘去帽子口罩,露出一张端正英俊的脸,他目光灼灼,注视着三楼那扇亮灯的窗户。

    “言总。”司机语气恭敬,转头问道:“我们还是像之前一样在这里等到12点吗?”

    “等。”言云深推开车门,靠着车点着一根烟,言简意赅地回答。

    他不能再让其他人骚扰陵轻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