滟芳阁一早又来了两个郎中,对着夏媛背上的伤均是无奈的摆摆手。

    乌寒这等利器,有时候伤的不是皮肉,而是内里。

    皮肉伤可治,可经络损伤却是不好判断和医治的。

    夏媛此时背上个别地方已经开始发乌,或有经络有坏死的迹象。

    夏家的姑娘可不比小门小户,日后皮肉若是留下后遗症,恐会影响婚嫁。没有治好的把握,郎中们都不敢揽这瓷器活。

    所以他们瞧过之后,纷纷请魏氏另请高明。

    夏桉与琥珀走进滟芳阁的院门时,正听到夏媛正对着里面一个郎中发脾气。

    “我不过就是后背被伤了一下,如何能有你说的那样严重,你们是全部商量好了,故意不想给我治是吧?”

    那郎中头冒虚汗。

    夏媛的伤哪里是一般的皮肉伤,一看就是被有些内力的人伤的。

    “夏姑娘,治病救人是我们郎中的本份,若是我能医治,又岂有放弃不管的道理,退一步讲,为您医治好了,我不是也有诊金拿吗?可眼下在下是真的没有把握,这诊金我不敢赚啊?”

    折腾了一夜,夏媛耐心已经耗尽。

    “滚,全部都给我滚!”

    她胸腔里气血翻涌,心里将盛枷的祖宗骂了个遍。

    她招他惹他了,竟对自己下如此毒手?

    若是背上的肌肤无法恢复如初,她还有何颜面继续爱慕三皇子?

    -

    郎中被红玉引出屋子的时候,夏桉已经到了门口。

    红玉见来人夏桉,明显怔了一瞬。

    她阴着脸对夏桉道:“三姑娘怎么会来?你还是回去吧,二姑娘这会儿不便见你。”

    夏桉道:“红玉,我是来探望二姐姐的,听闻二姐姐受了伤,我前些日子刚好做了瓶伤药,或许能治二姐姐伤。”

    夏媛的怒吼自屋内传来:“你给我滚,你来给我治伤?你八成是来看我笑话的吧?”

    夏桉大声对着屋子道:“妹妹怎会看姐姐笑话?妹妹不才,懂些医术。姐姐让我进去,我定不会令姐姐失望的。”

    红玉沉默着盯着夏桉。

    此前一直都觉得夏桉的医术是个半吊子,治好了老夫人的腿,不过是侥幸找准了办法。

    直到喜鹊前两日真的醒了过来,红玉意识到,夏桉的医术恐并不是他们想的那样。

    她应该是有些真本事。

    既然老太太的腿、喜鹊的伤,夏桉都能治好。那夏媛这伤,或许也能有戏。

    红玉道:“三姑娘先等在这。”

    说着,她垂下帘子进了屋。

    琥珀撅撅嘴,三姑娘好心带着伤药过来,这滟芳阁的人竟如此不知好歹。

    姑娘这伤药里,是加了些许萃雪红参的。

    据姑娘说,萃雪红参药效极为厉害,甚至能救活将死之人。

    她们可真是没有见识。

    几分钟之后,门帘重又从里面撩开,红玉声音冷淡道:“三姑娘,进来吧。”

    夏桉忽略红玉清冷的态度,点了下头,带着琥珀一起进了屋子。

    红玉又将夏桉拦在屏风外:“三姑娘有什么话,就在这里说。”

    夏桉略显关切地透过屏风,朝里间道:“二姐姐,可否让我看一眼你的伤处。”

    里面传来夏媛声音:“你说你能治我的伤,要我怎么信你?”

    夏桉问屋子里的几个婢女:“你们可有谁身上有伤?”

    几个婢子眼观鼻,鼻观心,个个低下头不敢答话。

    红玉冷声道:“都哑巴了?还不赶紧回话。”

    一个丫鬟忙道:“我有。”

    另一个也张了口:“我也有。”

    “我也有。”

    “我也有。”

    琥珀愣了愣,她们居然身上都有伤?

    夏桉倒是没觉得有多奇怪。

    滟芳阁的人,身上没有伤才奇怪。

    红玉问夏桉:“三姑娘问这些做什么?”

    夏桉指了指离她最近的丫鬟:“你过来。”

    那丫鬟缓步走到夏桉跟前。

    “你伤在哪里?”

    那丫鬟怯怯看了红玉一眼,然后撩开了自己的右手手腕,

    只见她手腕上有一道长长的伤口,看上去像是被簪子划的,虽已上了药,但伤口周围还是红肿一片。

    夏桉朝琥珀示意。

    琥珀从袖中取出夏桉做的伤药,将药粉在那丫头的伤口上涂抹均匀。

    这时,红玉也走了过来,然后惊奇地发现,那道伤口不过一会儿的功夫,就消了肿,伤口竟有了一丝要长合的迹象。

    这药膏,竟比二姑娘手里的伤药效果还要好上许多。

    红玉吞了吞口水,快步进了里间,与夏媛窃窃私语了几句。

    夏媛眼里含着股不可置信。

    她随后对夏桉道:“你我姐妹向来很少往来,你今日为何如此好心?”

    她还是不信夏桉能真的想为她治伤,毕竟,她和母亲已经很久没有给过她好脸色。

    夏桉道:“姐姐,我懂医术,见姐姐伤了却不管,心里总是过意不去的。再说,我们是自家姐妹,一荣俱荣,一损俱损,你或可当做我是为了自己。”

    夏媛品了品夏桉的这番话,眸子沉了沉,道:“进来吧。”

    夏桉的话,也不无道理,想必她今日来,是因为怕被人指责她有医术,却不顾嫡姐安危。

    夏桉绕过屏风进了里间,恭敬地朝夏媛福了福:“见过姐姐。”

    夏媛眸子里含着股阴戾:“你当是知道,我心情不好,脾气就会不好,你若是敢在我身上搞什么小动作,我定不饶你!”

    夏桉略显严肃道:“姐姐,你是我亲姐姐,即便我们偶有不睦的时候,可在我眼里,你一直都是幼时给我饴糖吃的姐姐。”

    那么久远的事,亏她还记得,夏媛心下觉得好笑。

    此前夏桉对她敬重有加,也常常念着幼时对她的好。

    要不说庶出的丫头骨头贱呢,那么一点点破甜头,竟还能记一辈子。

    “行了,那你便为我瞧瞧吧。”

    一旁的绿幺深深看了夏桉一眼,然后轻轻撩开了夏媛背上的伤处。

    夏桉看了那伤处,心里“啧啧”了一声:盛枷还真是毫不怜香惜玉。

    这力道,再重一些,恐就能要了夏媛的命了。

    夏媛现在可不能死。

    要死也得她嫁给赵幽以后。

    夏桉细细为夏媛查看了伤口,在伤口周围按了按,对夏媛温声道:“姐姐,这个伤妹妹能治,你不用担心。只不过,一时半刻恐难以痊愈,需要些时日。”

    夏媛听了夏桉的话,心里竟莫名地有些踏实。

    声音比刚才低了些:“你确定?”

    “嗯,姐姐忍一忍,我给你上药。”

    夏桉亲自帮着夏媛将伤处全都涂上了药膏,夏媛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,伤口被夏桉涂上药之后,居然瞬间就没那么疼了。

    “这药,你自己做的?”

    夏桉轻声应道:“是的,你也知道,妹妹没什麽大出息,如今也就喜欢摆弄这些药材。能帮到姐姐,真是太好了。”

    停了片刻,夏桉的声音变得伤感,“我还记得,我小的时候的手磕破了,姐姐心疼我,会着急地拉着我找嬷嬷上药,姐姐可还记得?”

    夏媛眼珠子转了转,她有这么好心过?她怎么不记得?

    算了,她愿意记着便记着吧。

    “你倒也不必记着这种小事。”

    夏桉道:“那怎么行,我只有你一个姐姐,还有许多事我都记得,幼时姐姐会拉着我到母亲的院子里看鱼,会将嬷嬷新做的酥饼偷给我吃。”

    片刻后,她声音又变得有些伤感:“那时,姐姐还曾说过,待我们长大了,我们姐妹可以一起去街上买漂亮的衣裳,吃好吃的果子。”

    夏桉声音渐弱,像是觉得自己有些贪心了。

    “姐姐别笑话我,就当妹妹胡言乱语的吧。”

    夏媛心道:这些事自己怎么都毫无印象?

    又一想,这丫头这样说,说明她内心深处其实是很敬爱她这个姐姐,很渴望和自己搞好姐妹关系的。

    她正在想法子要搞定这丫头,既然她这么主动,何不借机一举将她拿下。

    夏媛唇畔拾起一抹笑意,一改刚才生硬的态度,声音透着温柔:“不就是买衣裳、吃吃饭吗?待姐姐伤好些,就带你去。”

    绿幺在一旁听着夏媛的话,心里一颤。

    夏媛的伤处理好后,绿幺送夏桉出了门。

    她贴近夏桉耳旁道:“三姑娘,那日我最后留给你的话,你是忘了吗?”

    “你是说,让我小心二姐姐?我没忘。”

    “你以为我是跟你开玩笑?你今日如此这般,岂不是自己送上门?”

    夏桉抿唇淡笑着看她:“有时候最危险的距离,未必不是最有利的距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