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一秒,白玉还和周团在争吵,为什么要收养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?为什么他经常出任务不着家?

    下一秒,她就被秘密叫到了医院,被重伤即将去世的周团交代后事。

    周团给她两个选择。

    她最终选择少拿点钱,将三个养子撇干净,然后离开。

    事实证明,她是对的。

    三个养子回到了红旗大队,被周母抚养。

    因为这,周嫂子成日骂骂咧咧,没一天安生日子,周母干脆分了家。

    周泽国为了自己三个孩子能吃饱,任由周嫂子在家里作威作福,可真正分了家,他又觉得对不起母亲和亲弟弟。母亲还没到养老的年纪,他还是每年会送粮食过去。

    三个养子磕磕绊绊的长大。

    老大周军一直在乡下务农;老二周文因自闭,被喊哑巴、聋子,经常被人欺负;老三周武为保护亲哥,脾气暴躁,只要发现二哥有被欺负的迹象,就开始发疯,专找几个大队二流子麻烦。

    眼看周母为抚养他们,一日不如一日,周武便铤而走险进了黑市,还真让他找到了商机。

    当时,周武知道自己亲哥的德行,也做好一辈子护着他的准备,于是想拉大哥周军一起做事,多个亲人分忧,他也能更放心展开拳脚。

    周军拒绝了他。

    改革开放后,一股团体盯上手头宽裕的,周武就是其中之一。

    周武沾上了恶习,吃喝都是其次的。

    他见识到赌博的威力。

    千元户一天时间变成万元户,仿佛钱不是钱,而是一个数字!

    他从一开始的不屑,抱着试试的态度,最后沦陷。

    他赌红了眼。

    一开始是自己积蓄输光,再然后是家里的地,然后是宅地基……

    那会儿已经施行分产到户。

    等醒悟过来,已为时已晚,不仅输了全部,还将家里变成负债。

    周武颤抖地回到家,将刚嵌了没几天的金牙,换了钱,买了点猪肉和大米,想给家里做顿好吃的……

    周军抢过去锅铲,说他做得不好吃,他做饭?纯粹是浪费食材。

    饭桌上,难得的欢天笑语。

    周文作为他的双胞胎哥哥,似乎心有灵犀,频频看向他。

    周武冲他强颜欢笑,在大家午睡时,悄然离开。

    走到村口,似乎有所感应,扭头就看到周文一路跟着他。

    周武吸了吸鼻头,许久,才走到胞兄跟前,道:“哥,我不在的时候,你都听大哥的。

    谁欺负了你,你一定要说……

    就算不会说话,也要会指人。大哥……和我打架都不错!能干赢仗的!

    哥……我出去转转,晚上你让大哥做好饭,我今晚回去吃。”

    周文看了看他,最终点头。

    下午三四点时,周文在地上戳蚂蚁的功夫,似乎感应到什么,看向某个方向发怔。

    “看什么呢?”

    是周母的声音。

    周文对上她的视线,连忙摇头,又埋头戳蚂蚁了。

    周母见状,摸了摸他的脑袋,直叹息。

    叹息他的遭遇,叹息他的未来。

    现在兄弟几个关系好,但他们都要各自结婚,都要有自己家庭的……

    可惜,周母没算准一点——

    孩子们没有未来。

    突然吸引周文那个方向的千里外,是周武把所有钱掏了,不够利息,知道道上的规矩,开始切割自己手指头抵债。

    周母对周文道:“小武那孩子是个有本事的,把现在住的土房子推了,盖了座青砖大瓦房。”

    分家的时候,为了多分点钱和粮食,周母没要住了几十年的青砖大瓦房,搬来了土房子住。

    周武有本事时,带着粮食和肉回来,一家四口关着门偷吃好的。改革开放后,买卖自由,私营合法,他便找人盖了新房子,势必让大家住得更好。

    可现在的周武,自己剁掉了一根指头,抵债。

    周母乐呵呵的,“家里钱再攒攒,给你大哥和小武娶个媳妇儿……你嘛,奶担心你被媳妇儿欺负,和你弟小武说好了,过继一个孩子给你。”

    周武剁掉了第二根指头。

    周母继续幻想:“然后家里多养几只鸡和几头猪,每年都不缺鸡蛋和肉吃!”

    周武剁掉了第三根指头。

    周母:“多生几个娃娃,你们爸……安子也有后了。”

    太多了,债太多了。利息也很高,还不清,压根还不清。

    周武跑去厨房,拿起菜刀朝自己胳膊狠狠一砍。

    周母:“家里一定热热闹闹的,和和美美的!”

    还、还清了嘛?

    因为周武这番壮举,很快,那波组织被发现,被公安抓获。

    与他一样被设局的人,欠的款不必再还,他却失血太多进了医院抢救。

    他以为自己终于守住了这个家。

    他也为自己误入歧途付出了代价。

    听闻这件事的周军,连忙撬了自己的铁皮盒,拿出自己种地赚的所有积蓄。

    几分、几毛钱……

    就是没有块块钱。

    他种地赚得不多,都是血汗钱,也没胆量和气魄随周武去做生意,但愿意为抢救周武的生命掏出所有。

    再加上周母给的,他冲去了医院。

    周武死的时候,开始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。

    周文抱着空空的铁皮盒,也不知是怎么走到县城医院的,衣服破了,身上、脸上沾了泥,淋得跟只落汤鸡般,目光呆滞地看着周军。

    他从爸妈死后,第一次开口说话。

    因为不适应,音量小还沙哑,所以第一次开口,周军没听清他说了什么,还以为是自己错觉。

    “弟弟呢?”周文再次重复。

    周军哑然地张嘴,须臾,涩然地应:“对不起二弟,三弟他已经……他已经……”

    “弟弟睡着了。”周文固执道:“和爸妈一样,弟弟只是睡着了。”

    周军捂着口鼻。

    一个大男人,在医院空空的走廊尽头,无声得哭成小孩般。

    他抱住周文,许下承诺:“你还有我,二弟,你还有我。我是你大哥,我会照顾好你的,我跟爸保证过的。”

    周文没应。

    他在想什么,谁也不知道。

    办完周武的后事,周军带着周文回到村子。

    周母一夜间也身体不行了。

    周军忙着地里头的活儿,还要照顾周母,导致忽略了周文。

    周文将自己封锁在房间,不吃不喝。

    直到第三天,周军才察觉不对劲,强行破门而入,结果发现——

    周文睡着了。

    他是笑着睡着的。

    但他这一睡,便不会再醒。

    因为他没了呼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