铁牛青筋突突:“我在跟你说正经话。”

    “谁说的不是正经话了?”她下床后,拉好拉链,在走过铁牛时,抬手轻拍了下他的脸蛋,“你偶尔能不能别这么天真?你那些兄弟为啥愿意跟着你?因为你够狠啊,你要是想金盆洗手……

    别怪我没提醒你,今天这消息走漏出去,明天就有人想干掉你,坐在你这个位置上,继续维持这个场子。

    你想金盆洗手,问过你下面的弟兄没?

    欸,铁牛,你脑子有时候挺好使的,不然也不会将普通的赌场经营成这样,让我们吃穿不愁,数钱数到手软。但我们做了这一行,就没亲人了,都是在干刀尖上舔血的活儿,哪里有回头路走?

    即便金盆洗手成功了,你受得了平凡的生活吗?能接受一年、两年,还是三年?四年?

    别开玩笑了。

    脑子清醒点,别犯浑。

    况且,我没生育功能,这你不是早知道的吗?

    说什么金盆洗手,我们过得了普通人的生活吗?我们还是普通人吗?”

    早就不是了。

    不过二人的赌局开始。

    铁牛都不知道多久没出过老千。

    以前凭女人,就能大鱼吃小鱼,现在还得亲自上手。

    有些手生了。

    他不吃不喝不睡,练习了三天,没有破绽后,才坐庄,利用周武身上唯一破绽——赌博,将其拉下水。

    他压根没提拉人的事。

    他们这群人不缺钱,只是看个乐子罢了。

    等到周武负债,铁牛才道:“不然这样,一根手指一千块,你先回家凑凑。凑不够再用手指换?”

    周武太嫩了,再加上常年都在逼仄的生产队,即便赚了钱,开了眼界,和他们比起来,还是嫩了点。

    这会儿,才察觉出他们的不对劲。

    周武眼尾猩红,“这是给我做的局。”

    是笃定的语气。

    铁牛挑眉,习惯性咔嚓点燃烟,才慢悠悠道:“欢迎入局。”

    “这么阵仗,只为了换我手指?”

    铁牛哈哈大笑,“因为你拒绝了我的对象。”

    全场寂静。

    大家伙儿眼神不解地落在他身上。

    估计都在想——

    当年把真真扔进污泥里的是他,怎么今天又转了性呢?

    大约是,看到周武身上那股傻劲儿,受了点影响罢了。

    “只是这样?”

    “她说你有担当能耐责任,我也想看看,你到底有没有。”

    周武似乎一瞬间就懂了,自己入局的含义。

    以往可没出现过这种情况。

    把那些搞倾家荡产就差不多得了,但唯独眼前这个人,他想看看他和他那些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多深。

    之后,他的确看到了。

    很深。

    谁敢剁自己手指头,还用菜刀削下来一只胳膊?

    不仅是他,所有亡命之徒心生敬佩。

    周武站在血泊里,强撑着没晕倒。

    他举起双手,无奈地甘拜下风,“好吧,你赢了,我们不会动你的家人。”

    “你也没机会了。”

    听到警鸣后,他们这群亡命之徒如惊弓之鸟般逃窜。

    他抽空扭头看了眼伫立在原地的周武,直至公安赶到,他才倒下……

    真是条血汉子。

    他被抓了。

    他甚至都不知道谁通知的公安。

    其他人没胆子,就只有周武……

    他乖乖配合的同时,只为知道真相:“公安同志,我想知道他在我们眼皮下,是怎么通风报信的。”

    “他?”

    “周武。”

    “他是条汉子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否认。”

    但他没能知道真相。

    红旗大队是方圆百里最穷的。

    周武是熬出来的唯一年轻人,但他太低调了,只对几个最困难时,对他们伸过援助之手的人有往来。

    其中便有一个疯子。

    这个疯子看着周文追着周武,看懂了周武眼底的视死如归,便冲进了公安局,抱着一个座机就跑。

    座机被拉扯的时候,线就断了。

    那会儿是八十年代末,县城公安局能安电话了,但这个县太穷,以至于电话是金贵的玩意儿,他们追着疯子追了一路。

    然后?就立了功,抓到铁牛这个团伙。

    以牺牲周武一人为代价。

    刑场。

    铁柱看到他们这伙人执行死刑。

    唯独没看到他的相好,真真。

    真真去了哪儿?

    她的第六感告诉她,这件事惹太大了。

    即便她也佩服周武的执行力和责任心,所有人都敬佩他是条汉子,但她心底则骂他是傻子。

    活着比什么都重要。

    她不就笑到最后了嘛?

    踏上火车后,她看到公安追逐过来的身影。

    火车呼呼开后,她冷汗涔涔跌坐在车厢内。

    怀中还抱着拿出来的钱,金额庞大。

    她抵达一座新城市,全副武装后,用钱换了大黄鱼,来到边境。

    她的目的地是:缅北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在刑场,被行刑前的铁牛回想这一生。

    他是弃婴,被养父母抱回家后,有几年好日子可过,可随着弟弟妹妹的出生,他成了最底层。

    好不容易勾到一个家境不错的,能跳出这个牢笼的,对方父母却不同意。

    这女人太天真了。

    提出跟他私奔。

    她还偷了家里不少钱。

    来到京市,他们有理想有抱负,但很快被现实打败,没有工作,没有收入来源,他们很快捉襟见肘。

    他进了赌场,成为其中一份子。

    一开始他还护着真真。

    可渐渐的,他觉得她是累赘。

    如果当初她有本事劝服她的父母,他们何苦背井离乡?

    不过累赘也可以变成帮手。

    他将人卖了后,以前天真烂漫,满嘴都是情啊爱的真真,死了。

    真真穿上撕得破碎的衣服,给了他一巴掌,“我爸看人果然没错,你不仅烂、穷,还没担当和责任心。”

    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,却愿意为彼此付诸一切。

    被自己心动过的女人骂没担当和责任心,又在事隔这么多年后,她夸另一个男人……

    这个周武,不就撞到枪口上了嘛?

    可转念一想,给他再来一次的机会,他还会这么做吗?

    当然会。

    像周武这样的人,有什么好?

    还没开始享受人生,人就没了。

    他好歹辉煌过、享受过。

    砰——

    可惜,在枪声惊起林中鸟那刻,他的辉煌就此截止。